众岫耸寒色,精庐向此分。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
绝顶人来少,高松鹤不群。
一僧年八十,世事未曾闻。
贾岛的这首《宿山寺》孤高冷傲、卓尔不群,细腻精炼的景物描写,映衬出诗人出凡脱俗的内心写照,也饱含着诗人超脱旷达的处世态度。
诗中描写的木岩寺,就在贾岛的家乡范阳境内,如今的北京市房山区周口店西北侧,有两道隆起的山梁并行,蜿蜒约三华里与一座北山相会,名木岩山,又名岫山。然而该寺庙早于清末便已消失了,由于受到长期采煤的影响,木岩山体在当时出现了大面积塌方,这座千年古刹也随之一并消亡。作为贾岛故乡里唯一能与其诗歌产生联系的地点,木岩寺的消失多少留下了些许遗憾。
贾岛作为中晚唐时期的著名诗人,对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一生穷愁,苦吟作诗,号称“诗奴”,他的诗清峻苦寒、曲折奇警,无论立意还是用词,皆走险僻,算得上开辟了晚唐的一代诗风。关于贾岛的诗风,之所以会一头遁入“奇僻”与“寒瘦”之殊途,内情颇耐寻味,而作为贾岛桑梓之地的今北京房山地区又与其最终的诗风与性情产生了怎样的纠葛与牵绊?今便以此篇,浅作探窥。
据《新唐书》记:“岛字浪(一作‘阆’)仙,范阳人,初为浮屠,名无本。”出生地就是今北京市房山区的周口店镇北部的贾岛峪,当时隶属范阳,如今也只是个京郊的小村,在唐代更是算得上地处偏僻的苦寒之所了。又兼之其本身家境贫困,出身寒微,世代布衣的窘迫造就的自卑是随着原生家庭与生俱来的。
范阳,在唐代,特别是安史之乱后,绝对是一个标志性的存在。作为安史之乱的大本营和藩镇割据的开端,范阳地区天生带有一种叛逆的倔强,以及非主流的割裂感。这种基因,也让贾岛的性格与气质别有不同。尽管贾岛终其一生在故土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一方面是幼年拮据生活带来的精神压迫,另一方面是地域文化从本质上的性格塑造,故乡范阳,这个被贾岛几乎刻意回避的地方,终究还是为他的诗歌风格打上了不同的标签。
由于在故乡时,贫困窘迫是生活常态,贾岛诗歌风格中的“寒瘦奇僻”则体现得尤为明显,甚至将贫苦生活作为主题,去恣意抒发、极尽描绘,产生了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像“所餐类病马,动影似移岳”,把自己贫病交加的状态表现得淋漓尽致,直白且积郁难疏。
在诗歌意象的选择上。贾岛也非常着意于对琐屑幽微乃至怪奇之物的描绘,他的诗集中,随处可见荒岸、穴蚁、藏蝉、废馆、秋萤、寒草、行鸿等寻常诗人极少入诗的意象。
贾岛的诗歌甚至在语言上,也做到了“寒瘦”。他力求简洁、凝练,字斟句酌,摒弃华丽的辞藻堆砌,呈现出一种质朴无华的“贫”“瘦”之美。他注重炼字炼句,如“僧敲月下门”中的“敲”字,经过反复推敲,使得诗句更具韵味和意境,而这种对字词的精雕细琢,也使得诗歌语言显得简洁而富有张力。
唐代中期,社会矛盾逐渐激化,政治环境复杂多变,藩镇割据、党争激烈,许多文人的仕途受到影响。贾岛身处这样的时代,又生于藩镇割据的标志性地带——范阳地区,这给他个人的性格发展带来了强烈的心理暗示。燕地的苦寒悲壮,作为地域集体性格,潜移默化地塑造了贾岛内心不为人知的慷慨与刚烈。他在诗中反复称自己是“北客”。对自己幼年生长的故土上那些英雄人物极尽歌颂。在《易水怀古》和《听乐山人弹易水》中,他强烈表达了对荆轲的倾慕,歌颂荆轲不畏生死的壮举:“朱丝弦底燕泉急,燕将云孙白日弹。赢氏归山陵已掘,声声犹带发冲冠。”读来豪气干云。
这些诗歌在贾岛的整体诗歌风格中并不常见,也非主体,但是它们反映出的,是贾岛性格与诗风中“飞扬”的另一面,与他的故土范阳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其实,在贾岛的许多诗歌中,对于故乡是有描绘的,对故乡的思念与依恋,也多有展现。可以推断,故乡承载了贾岛的许多活动,也留下了带有印记的作品。像《松下偶成》一诗,就被推测为贾岛早年间在故乡出家为僧时所做。
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
日出僧未起,寒暑不知年。
这首诗体现了贾岛在出家时的生活状态,展现出一种随性、自然的生活态度,表达了其对这种远离尘世喧嚣、宁静自在生活的喜爱和追求,与我们熟知的《寻隐者不遇》可谓珠联璧合。在仕途不顺、人生漂泊之际,他愈发怀念故土的安稳与宁静。这种思念之情因生活的挫折而愈发浓烈,却又被他内敛的性格所压抑,化作诗歌中若隐若现的情感线索,贯穿于其创作生涯,成为他诗歌情感内涵中一抹隐秘而深沉的底色。
如今,房山与贾岛的深厚的渊源,已经跨越了千年,在这场持续千年的双向奔赴中,贾岛的诗歌文化正在房山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悄然生根发芽。
(作者单位:首开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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